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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雁西飞(四)
2022-09-07 09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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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雁西飞(四)

作者:陈国清

四、名落孙山 

    张晓春经历了第三次高考回来了,体检通知下来没有他的名字,他自知考不上,整天郁郁寡欢,寝食难安。他怕别人笑话,很少出门。

    母亲见儿子这样,心里很是难过,劝导而安慰地说:“你还是出去走走看,在大队里找找领导,或许能谋到一份事干,别老待在家里,你看你那些同学,也不考什么大学、中专的,他们许多都找到了事干,考学那是天分,祖宗坟水发了才行啊!”

    他拨弄了几下松乱的头发,走到面盆前,洗了洗脸,寻思着母亲的话:是啊,那些与自己一起毕业的同学,没有考上的,有的父母有权势,安排了工作;有的善于交际,在大队里教书;有的用肉体和金钱换来了想要的一切。

    “那是他们干的,我可不行,既没那条件,也没那本事,即使有那条件和本事我也不干,这是我的性格,也是我的人格!”他愤然地说。

    “哎,你就是这样一个人,闲着总不是办法吧?”母亲无可奈何地说。

    一天,母亲从集市上赶场回来对儿子说:“肖江那孩子,没考上学,跳河自尽了”,她说,“肖江太可怜了,他怎么那么想不通哩,竟选择了那条绝路!”母亲说着伤心地掉下泪来。

    听母亲说肖江死了,他突然惊愕起来,急问:“妈,您说什么?肖江跳河死了?您听谁说的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    “已经死了三天了,是梦花母亲在集市上告诉我的,唉,真是的,谁个听了不怜悯他,他死的太不值得了!”她说,“梦花母亲还问你考学情况哩!”

    “那您是怎么说的?”他有些慌了。

    “我说没有考好,其他也就没说什么了。”

    见母亲没说什么,倒也放心了。不过,肖江的死,像一块石头,重重地压在他心里,让他沉重得喘不过气来。

    肖江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。他学习刻苦,性格孤僻,母亲早亡,家里穷得叮当响,实在是难以支撑。在他念初中的时候,父亲就撇下他和七岁的弟弟离家出走,一直杳无音讯。父亲走后,他就在他二叔家生活,弟弟送给了别人。二叔是渡口工人,他念书的钱,绝大部分是二叔供给的,只有少部分粮和钱才是其他亲戚接济的。本来,他们送他念完高中,已经是很不错了,然而,他却再三恳求他们,让他再复读一年,他说等他考上大学,将来工作有钱了,一定加倍偿还。亲戚们无奈,只好从不多的口粮和微薄的收入中,挤出部分来供他复习。

    他很节约,从初中到高中乃至复习,每天只限定半斤粮之内,其他都以蔬菜和杂粮为主,经常饿得是饥肠辘辘的。由于学习压力过大,营养不足,常常晕倒在教室里。身高一米七多的个子,体重从来没有超过八十斤。见他这样,老师和同学不是给他送粮食就是给他拿衣物。但由于基础较差,学习方法不对,尽管刻苦努力,结果却不遂人意。他几次都没有考上,自感惭愧,无脸见人,一时想不通,便跳河自尽了。

    肖江没有什么朋友,晓春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。肖江没有家,晓春时不时地把他带回自己的家里来。善良的薛菇见肖江体质差,学习刻苦,十分同情。在自己的家都难以维持的情况下,拿来钱粮接济他,经常做好吃的叫晓春送去,这使肖江非常感动,他把薛菇认了干娘。晓春比他大一岁,他把晓春喊哥。肖江曾经就跟晓春说过,他有三条路可走:第一条路是考上大学,第二条路是外出流浪,第三条路那便是死!

    穷酸、孤独、无依无靠和自暴自弃,加上社会上的一些风言风语,迫使他走上了绝路。

    “他真的实现了诺言,选择了后一条路!”他自言自语悲痛地说。

    肖江的死使他太悲痛了,很久回不过神来,他想去看看,却终究没那个勇气。想来想去,最后才叫母亲买了些纸钱,朝着肖江死的方向烧了。他边烧边痛心疾首自言自语地说:“肖江弟,哥给你烧点纸,也好,在那边至少你不会穷了,要是那边也念书考大学,你就努力考,考几年都行,我送你!”说罢,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了。

   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他才从悲痛中缓解过来。一天,他拿着书,想出去走走,于是,便来到九蛋石弯的七泉岩。

    这是一个燕子囗形状的山洞。最高处约三到四米,宽七到八米,深十到十一米,山洞门外,周围长满了蓑毛草,那蓑毛草,有的早已枯朽了,有的茂盛地生长着。洞口正顶上是一颗枝叶纷披的百年虬松。那松郁郁葱葱,傲然挺拔,上面栖着几只黑雀。那几只黑雀,由于天气热,张着嘴,松散着翅膀,好半天才在那里懒洋洋喳喳地低叫几声。洞内七个小孔,如酒杯大小,每个洞里流出一股潺潺的清泉来,那泉水冬暖夏凉。洞门口是一片茂盛的荆棘和草地。草地上夹杂着星点小红花,那五颜六色的蝴蝶,在荆棘丛、草地上的小花间飞来蹿去。

    他手里翻着书,并没有心思看,视线却放在了几只飞蝶上。突然,他想起了一幅漫画来。为了激励学生奋发向上,一位老师画了这样一幅漫画:一个衣着华丽、留时尚头型、戴金丝镜、手举酒杯、气度不凡的小伙子在向一群高贵的人敬酒;另一个场面是一个衣衫褴褛、背着破背篓,里面装着猪仔,正大汗淋漓地朝集市上赶去。他想着后一种情形,打了个寒战!

    “我绝不做后一种人!”他捡了块石头狠狠地朝一群飞蝶打去。几只蝴蝶在原地飞了几圈,匆忙地飞走了。

    他在洞里,接连待了一周多。忽然有一天,有人朝洞里走过来。那人瘦高个儿,二十六七岁左右,戴着墨镜,蓄着长发,左臂挂个沉甸甸的小提包,右手拎个大皮箱,左顾右盼的,既像是在寻找什么,又像是在躲避什么,总之,他的神态有些慌张!

    “噢,原来才是长期在外流浪的吴扬!”他几乎叫出声来。

    吴扬与张晓春是一个大队的人,他长期在外拐骗和偷盗,前段时间“严打”,他是回来避风头的。张晓春只知道他一直在外流浪,并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。他一从新疆回来,就不敢在人世上露面,像怕光的老鼠,躲躲藏藏的。他认为九蛋石弯里的七泉岩是最好的栖身之处,这里既没人知道,又凉快。然而没有想到张晓春却在这里。

    “晓春弟,打扰了!”他客气地招呼道。

    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到这里来...?”他站起来茫然地问。

    “噢,我刚回来不久,到这里来乘凉,天真热啊!瞧,这空旷的山洞,清凉的泉水,还有凉丝丝的风,太惬意了!”他一边说,一边放下皮箱和提包,拿出手帕擦着脸。他见晓春头发蓬乱,面容消瘦,神态黯然,一副窘迫的样子,再看看他手里的书,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。走进他,亲热地问,“我猜,你是考学考得不好,对吗?”

    “唉!”张晓春长长地叹了一声,极不自然地点了下头。

    “哎呀,晓春弟,何必呢,考不上算了,七十二行,行行出状元嘛!比如我原来在家里,说我这也不行,那也不是的,让他们去说吧。你要知道,我这个人是有志气的,天下这么大,这个地方没有我的立足之地,另一个地方还有我的一片天地哩!这几年,也算我走运,没费多大工夫,就找到了满意的工作。”他越说越来劲,为了显示他的本事,他忘乎所以,不知有些话该不该说,不管是该说还是不该说,总之他还是说了,因为听话的对象是一个未见世面的、不关心其他世事的文弱书生,即或是说错了或说漏了嘴,对他来说,也没任何威胁和影响。他放下皮箱,一边打开,一边肆无忌惮、自我吹诩地说,“我这穿的,拎的,可都是名牌啊,还有这布料...再看看这只表,钻石的,瑞士牌。”上下打量着他,并安慰道,“晓春弟,不要灰心丧气,你的字墨比我多,鹏程万里嘛!不说别的,就凭你这一表人才,城里的姑娘哪个看不上?只要一旦看上了你,那还愁找不到工作的?哎,说真心话,社会对你们这类人也太无情了。不过,老弟啊,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志向,男儿汉志在四方。陆游不是有两句诗吗,诗中写:‘山穷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’嘛。”

    张晓春本来不想理睬的,但经他这么一说,看着他那身与众不同的穿着,多少使他动了点心。

    “吴哥,听说新疆好找工作,是真的吗?”

    “不过要有熟人罢了!”他很随意地回答他。

    “吴哥,我大姑在新疆国营农场,我去找她,行吗?”张晓春突然想起在新疆的亲戚来。

    “那行。”他顺口应道。

    随后,他又问了晓春他姑姑、姑夫的姓名和地址。

    他说他大姑叫薛琼华,是他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,在石河子五团N连,十年前给家里通过信,一九六四年随姑父王继林到了新疆建设兵团,因家里无人识字,书信也就中断了。

    “噢...”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
    他俩说了很久,二人谈得十分投机。一个倾诉自己怎样倒霉落第,一个自诩自己如何在外找到了工作,如何有钱。他们一直聊到太阳偏西方才分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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